非典型东北人的饮食文化反思

非典型东北人的饮食文化反思

小时候我爷爷奶奶的营生是卖咸鸭蛋。家里有四五口比我还高的大缸,爷爷奶奶每周去周围农村赶集,带回来成百上千的鸭蛋装进去。腌咸鸭蛋的大缸,缸沿上永远结着白白的盐霜,像雪山一样。爷爷奶奶腌的咸鸭蛋咸淡适中,蛋黄细腻流油,大家都很认可,他们也很骄傲。

到了冬天,有的缸会被用来腌渍酸菜。同样是一缸盐水,把鸭蛋换成大白菜。这些酸菜一般是自家吃的,有时候奶奶也拿出来一点到市场上卖。有一次奶奶带我去卖酸菜,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开始大喊“卖酸菜嘞”,搞得奶奶很不好意思。

按照现在的标准,爷爷奶奶家生产出来的亚硝酸盐,能毒死整个小区。

和所有腌菜一样,酸菜难言营养,气味不好闻,高盐腌渍的产物甚至还可能有毒。我小时候虽不懂这些,但我可不喜欢酸菜了。偏偏冬天食物少,姥姥家奶奶家走到哪里都是吃酸菜,看到摞成小山的一碗酸菜我都头大。我只喜欢在烤肉和火锅里吃一点酸菜。长大之后,我才对酸菜不那么反感了。

上大学之后,学校旁边有一排饭店,据说都是东北人开的。有一次和同学一起去尝那里的小火锅,听老板口音是北方人,我也没注意。点的火锅饺,端上来是冷冻的手工水饺。每一颗饺子都挺着大肚子,边上是手捏出来的褶,咬一口发现是东北酸菜馅的。那一刻我仿佛特务对上了暗号,密码门输对了密码,开始深信不疑老板是东北人。

我的家乡没有多好,经济发展的大潮在我出生时早已经流过这里走向了南方。我对家乡总是感到很舒适,但又找不到任何能说喜爱家乡的理由。如果有人不喜欢我们的家乡,大家就用“我们这里人实在”搪塞过去。然后一个雪乡宰客又能让我重新开始找个理由。

对家乡的思考来自于“我是谁”的疑问。在几百几千公里之外的土壤吃到酸菜,这样的疑问多少能解决一些。

很惊讶,我在粤菜统治华人食谱的英国,吃到了家乡的东北酸菜。买一包大骨头,加两包酸菜,炖一下午。

我炖的酸菜

吃两口酸菜感觉舒服,我就是这样的人。很有幸吃过天南海北的饕餮大餐,国内喜欢辣火锅泡菜炒饭烧腊小笼包,国外喜欢火腿牛排凯撒沙拉华夫饼。但是我喜欢酸菜,这喜好来自对家乡的回忆和对身份的再确认。

到了这时候,吃得是否营养健康要为饮食文化让路了。因为如果没有饮食文化,没有什么营养不能用药片解决的。如果有,就多吃一片。每次看到室友健身前疯狂吃各种蛋白粉,我都在想换做是我肯定受不了。忽略自我的科学进食大概也一样味同嚼蜡吧。

而且我们其实相距并不遥远,把自己代入对方的背景里,经常很容易就能理解别人家的美食。我向来对地图炮嗤之以鼻,因为每个人都有家乡,都有自己独爱的食物和饮食方式。每个人各有品味,无论自己喜好与否,对其他文化中美食站在高处的鄙夷就是对所有美食的背叛。

反过来,饮食文化千差万别,各地美食和而不同。我不认同因为美食而自豪或自卑。

只要不是每天吃,酸菜还是可以吃一吃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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